第二十三章 城门后的“惊喜”与长矛的“问候”
黎明，像一个宿醉未醒的酒鬼，慢吞吞地、不情不愿地爬上了地平线。
第一缕微弱的、带着点病态苍白的阳光，刺破了残留的夜色，也照亮了安塔利亚男爵军队那狼狈不堪的……嗯，“营地”。
说它是营地，可能有点侮辱了那些真正扎营的士兵。
这更像是一群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（或者说，地精惊吓派对）冲散的羊群，在某个相对安全的地方（至少他们自认为是安全的）挤作一团，瑟瑟发抖。
士兵们大多彻夜未眠。
昨晚那些诡异的闪光、刺耳的嚎叫和不知从哪泼来的、闻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标记地盘的液体，在他们脑子里不断重播，效果比最糟糕的噩梦还要提神。
有些人甚至还在神经质地四处张望，仿佛那些挥舞着鬼脸盾牌的小怪物随时会从旁边的草丛里跳出来，给他们表演一段即兴踢踏舞。
而在营地中央，加雷斯爵士站得笔直，脸色苍白但满是怒火。
他穿戴整齐，目光死死盯着东方初升的太阳，仿佛要用视线把它烧出个洞来。
“去他妈的太阳。”
他一夜没合眼，不是因为警惕，而是因为……羞耻。
被一群……他甚至不愿意去想那些是什么东西……吓得落荒而逃？
这简直是他骑士生涯中（虽然这段生涯乏善可陈）最大的污点！
他几乎能想象到，如果这事传回安塔利亚堡，那些平日里就喜欢嚼舌根的家伙会编排出怎样精彩的故事。
“都给我起来！动作快点！”
加雷斯用嘶哑的嗓子吼道，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心虚，“天亮了！那些该死的鬼东西不敢在白天出来！我们要去踏平那个特里尔镇！就在今天！”
士兵们慢吞吞地爬起来，整理着他们那本就破烂不堪的装备。
昨晚的混乱中，不少人丢了东西——头盔、盾牌、甚至还有几把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武器。
士气？这东西大概和昨晚扔掉的口粮袋一起，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充满黄铁矿和难闻气味的伏击地点了。
副官站在一旁，用一种研究新型霉菌的表情观察着士兵们的状态。
他轻轻咳嗽了一声，走到加雷斯身边：“爵士，恕我直言，部队的状态……非常糟糕。昨晚的……事件，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了毁灭性打击。我们是否应该考虑……”
“考虑什么？撤退吗？！”
加雷斯猛地转过头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“我们是安塔利亚的军队！是雄狮！我们不能被一群……一群跳梁小丑吓倒！”
“但爵士，他们看起来……”副官试图争辩。
“看起来像什么？像一群需要胜利来重拾荣耀的士兵！”
加雷斯打断了他，语气斩钉截铁，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，“整理队伍！我们继续前进！目标，特里尔镇！谁敢再说一个‘撤退’的字，我就把他吊死在最近的一棵树上！”
在暴力（主要是口头上的）威胁下，这支七零八落的军队再次踏上了征程。
阳光驱散了黑暗，也让他们看清了昨晚那些“鬼东西”留下的一些痕迹——主要是满地的、在阳光下闪着廉价光泽的黄铁矿石，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小脚印。
这让他们稍微安心了一点（至少不是真的恶魔），但同时也更加愤怒和羞辱了。
被地精吓跑？这传出去还怎么做人？！
他们怀着一种混合了复仇、恐惧和“赶紧打完回家”的复杂情绪，向着特里尔镇前进。
上午时分，他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目的地。
特里尔镇，在晨光中静静地矗立在河岸边。
与他们记忆中那个破败的“黑泥镇”相比，这里似乎……有了一些变化。
最明显的变化，是那堵墙。
它不再是那圈可怜的木栅栏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段……虽然不高，但看起来异常坚固的石墙！
石头垒砌得严丝合缝，墙体厚实，关键的入口处更是加固得如同一个小小的堡垒。
墙垛后面，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和……长矛的尖端。
“墙？！”
加雷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“他们什么时候建起石墙了？！这才几天功夫？！难道那个小子会魔法吗？！”
安塔利亚的士兵们也看到了那堵墙。
石墙，在他们的认知里，通常意味着领主很有钱，意味着防御很强，意味着……攻城会死很多人。
刚刚因为天亮而稍微恢复了一点的士气，瞬间又跌落谷底。
“爵士……”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，“情况有变。石墙……我们需要攻城器械。”
“攻城器械？我们上哪去找攻城器械？！”
加雷斯烦躁地吼道，“难道要我用牙去啃那堵墙吗？！”
他们就这么愣愣地停在了距离特里尔镇大约一箭之地（如果弓箭手状态好的话）的地方。
阳光照在新建的石墙上，反射出一种冰冷而坚硬的光芒。
墙上，一面黑底金色双头鹰的旗帜在微风中缓缓飘扬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犹豫和窘迫。
镇子里静悄悄的，仿佛空无一人。
没有叫骂，没有挑衅，甚至连之前那种地精式的噪音都没有。只有那堵沉默的石墙和那面飘扬的旗帜。
这种沉默，比任何叫嚣都更让人不安。
“怎么办，爵士？”一名扈从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加雷斯咬着牙，盯着那堵墙。
冲过去？就凭他手下这群连夜里被地精都能吓跑的乌合之众，去冲击一堵石墙？那简直是自杀！
撤退？他不敢想象回去后男爵会怎么处置他。
就在他进退两难，汗水开始浸湿他那不算干净的内衬时……
特里尔镇的城门……吱呀一声，打开了。
城门打开了。
不是那种象征投降或者欢迎的完全敞开，而是……开了一道缝。
一道刚好能让人看清门后景象，但又不足以让一支军队冲进去的、充满了某种……嗯，挑衅意味的缝隙。
寂静被打破了。
但打破寂静的，并非震耳欲聋的战鼓，也不是气势汹汹的呐喊。
而是一种……低沉的、富有节奏的、像是某种大型机器在缓慢运转的声音。
“嚯……嘿！嚯……嘿！”
伴随着这整齐划一的号子声，一百六十根长矛的矛尖，如同冬日森林里突然抽芽的荆棘，从城门后的阴影中，缓缓地、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，向前推进。
阳光照射在那些磨得锃亮的矛尖上，反射出冰冷的、死亡的光芒。
矛尖之后，是一张张年轻但写满坚毅（或者说，是被迪特里希训练出来的麻木）的脸庞。
他们穿着厚实的棉甲，头戴简陋但实用的铁盔，肩并着肩，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、缓缓移动的钢铁荆棘之墙。
选帝侯征召矛兵。
他们也许单个拎出来，战斗技巧还不如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用草叉捅人来得熟练。
但此刻，他们被组织在了一起。
他们不再是一百六十个个体，而是一个整体。
一个由钢铁、木杆和集体意志（以及对迪特里希教官严厉目光的恐惧）组成的、缓慢但坚定地向前碾压的战争机器。
这幅景象，对于安塔利亚的士兵们来说，是前所未见的。
他们习惯了混乱的、一拥而上的战斗。
他们见过挥舞着斧头的土匪，见过投掷石块的愤怒农民。
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一支……如此整齐、如此沉默、带着如此明确目的性的长矛方阵。
那缓缓逼近的矛尖森林，带来了一种原始的、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。
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人类，而是某种……某种长着无数尖刺、缓慢移动的巨型甲壳生物。
“稳住！稳住阵脚！”
加雷斯爵士大声嘶喊着，试图盖过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。他拔出了剑，尽管他知道，面对这样密集的矛阵，他那把剑的作用大概和一根牙签差不多。
“弓箭手！射箭！给我射！”
他声嘶力竭地命令道。
安塔利亚军中稀稀拉拉的几名弓箭手（如果那些拿着劣质短弓、连箭袋都快散架的家伙能被称为弓箭手的话）慌忙搭箭拉弓。
嗖！嗖！嗖！
几支箭矢歪歪扭扭地飞向那移动的矛墙。
结果……令人沮丧。
大部分箭矢要么射偏了，要么软绵绵地扎在了矛兵厚实的甘贝松棉甲上，发出“噗”的一声轻响，然后无力地掉落下来，连个像样的印记都没留下。
只有一两支运气特别好的箭，找到了缝隙，划伤了某个倒霉蛋的胳膊，但也仅此而已。
棉甲，这种看起来笨拙的护甲，在防御这种低劣弓箭的抛射时，效果出奇地好。
而特里尔镇的矛兵方阵，对此视若无睹。
他们甚至没有停顿，没有丝毫混乱。
“嚯……嘿！嚯……嘿！”
号子声依旧低沉而有力，步伐依旧缓慢而坚定。
那片闪烁着寒光的矛尖森林，已经越过了城门线，开始向着目瞪口呆的安塔利亚军队逼近。
恐惧，开始真正地蔓延。
一些站在前排的安塔利亚士兵，看着那越来越近的、密密麻麻的矛尖，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。
他们的脸色苍白，呼吸急促，握着武器的手抖得像筛糠。
“顶住！不准退！”加雷斯挥舞着长剑，徒劳地试图阻止混乱的发生，“他们人少！我们冲垮他们！”
冲垮？
怎么冲？
用血肉之躯去撞那片钢铁荆棘吗？
就在这时，矛阵的后方，传来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——是迪特里希。
“预备——！！”
这个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矛兵的神经上。
方阵的脚步声停了下来。
前三排的矛兵，动作整齐划一，将长矛的末端抵在地上，矛身倾斜向上，矛尖直指前方，形成了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、无法逾越的斜向屏障。
后排的矛兵则将长矛平举，从前排同伴的肩头缝隙中伸出，构成了第二层、第三层……的死亡之网。
枪阵（Spear >
这是步兵对抗骑兵和冲击步兵最古老、也最有效的战术之一。
简单、粗暴，但极其致命。
对于安塔利亚那些装备简陋、缺乏训练、士气低落的步兵来说，这道由一百六十根长矛组成的、沉默而致命的墙壁，简直就是他们勇气和理智的粉碎机。
“冲……冲啊……”一个安塔利亚军官试图鼓动士兵，但他的声音在看到那密集的矛尖后，也变得底气不足。
没有士兵响应。
他们只是惊恐地看着那道枪阵，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光芒的矛尖，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对峙。
令人窒息的对峙。
时间仿佛变慢了。只能听到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，以及安塔利亚士兵们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。
然后，异变再生。
从特里尔镇那堵半成品的石墙后面，突然冒出了……几十个脑袋？
不，不是人类的脑袋。
是绿色的、尖耳朵的、表情兴奋（或者说，是那种即将恶作剧得逞的兴奋）的……地精脑袋！
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——瓦罐、木桶、甚至是……看起来像是装满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皮囊？
站在墙头的，还有几个矮人。他们没有拿武器，而是抱着几个……像是风箱一样的东西？
旁边还堆着一些亮晶晶的黄色粉末。
安塔利亚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新出现的家伙想干什么。
然后，他们就知道了。
“为了腐浆根糊糊——！！！！”
格洛布诺克酋长那独特的、难听的嗓音尖叫着（他显然把自己部落的名字忘了）。
紧接着，铺天盖地的“礼物”就从墙头上倾泻而下！
瓦罐在安塔利亚军队的阵型中炸开，溅出的不是水，而是一种……颜色浑浊、气味极其刺鼻、闻起来像是混合了醋、烂水果和某种化学武器的液体！
木桶被推了下来，在地上摔得粉碎，流淌出来的，是同样颜色可疑、冒着泡泡、散发着“格林豪斯先生的愤怒”的……失败品葡萄酒！
还有那些皮囊！它们被用力扔了下来，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诡异的弧线，然后“啪叽”一声摔在地上，溅出……好吧，没人想知道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，但那味道绝对能让最坚强的士兵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。
更可怕的是矮人！
他们操作着风箱，“呼呼”地吹着，将那些黄色的粉末（没错，又是愚人金，黄铁矿粉末）吹向空中，形成了一片金灿灿的、但绝对不吉利的“迷雾”，纷纷扬扬地落在士兵们的头盔和盔甲上，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廉价神话剧的道具仓库里逃出来。
一时间，安塔利亚军队的阵地上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液体、难闻的气味和闪亮的粉末。
士兵们尖叫着躲避，有些人被滑腻的液体滑倒，有些人被刺鼻的气味熏得眼泪直流，还有些人看着自己身上沾满的“金粉”，陷入了某种“我是不是发财了但为什么这么臭”的哲学困惑。
混乱。
彻底的混乱。
这已经不是战争了。
这是一场……规模宏大的恶作剧。
一场由地精、矮人、失败的葡萄酒和大量愚人金联合主演的……超现实主义灾难片。
而那道沉默的、致命的枪阵，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前方，像一个冷酷的观众，欣赏着这场闹剧。
加雷斯爵士彻底崩溃了。
他的军队完了。
不是被击败的，是被……恶心死的。
是被气味和闪光粉末搞垮的。
“撤……撤退……”他发出了如同梦呓般的声音。
这一次，没有人再犹豫。
安塔利亚的士兵们，如同潮水般溃退。
他们丢下了武器，丢下了旗帜，丢下了他们仅存的勇气和尊严，只想着逃离这个……这个充满了恶臭、黏液和金色粉末的地狱。
他们的溃败，比昨晚更加彻底，更加狼狈。
第一缕微弱的、带着点病态苍白的阳光，刺破了残留的夜色，也照亮了安塔利亚男爵军队那狼狈不堪的……嗯，“营地”。
说它是营地，可能有点侮辱了那些真正扎营的士兵。
这更像是一群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（或者说，地精惊吓派对）冲散的羊群，在某个相对安全的地方（至少他们自认为是安全的）挤作一团，瑟瑟发抖。
士兵们大多彻夜未眠。
昨晚那些诡异的闪光、刺耳的嚎叫和不知从哪泼来的、闻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猫科动物标记地盘的液体，在他们脑子里不断重播，效果比最糟糕的噩梦还要提神。
有些人甚至还在神经质地四处张望，仿佛那些挥舞着鬼脸盾牌的小怪物随时会从旁边的草丛里跳出来，给他们表演一段即兴踢踏舞。
而在营地中央，加雷斯爵士站得笔直，脸色苍白但满是怒火。
他穿戴整齐，目光死死盯着东方初升的太阳，仿佛要用视线把它烧出个洞来。
“去他妈的太阳。”
他一夜没合眼，不是因为警惕，而是因为……羞耻。
被一群……他甚至不愿意去想那些是什么东西……吓得落荒而逃？
这简直是他骑士生涯中（虽然这段生涯乏善可陈）最大的污点！
他几乎能想象到，如果这事传回安塔利亚堡，那些平日里就喜欢嚼舌根的家伙会编排出怎样精彩的故事。
“都给我起来！动作快点！”
加雷斯用嘶哑的嗓子吼道，试图用音量掩盖自己的心虚，“天亮了！那些该死的鬼东西不敢在白天出来！我们要去踏平那个特里尔镇！就在今天！”
士兵们慢吞吞地爬起来，整理着他们那本就破烂不堪的装备。
昨晚的混乱中，不少人丢了东西——头盔、盾牌、甚至还有几把看起来就不怎么结实的武器。
士气？这东西大概和昨晚扔掉的口粮袋一起，被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充满黄铁矿和难闻气味的伏击地点了。
副官站在一旁，用一种研究新型霉菌的表情观察着士兵们的状态。
他轻轻咳嗽了一声，走到加雷斯身边：“爵士，恕我直言，部队的状态……非常糟糕。昨晚的……事件，对他们的士气造成了毁灭性打击。我们是否应该考虑……”
“考虑什么？撤退吗？！”
加雷斯猛地转过头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，“我们是安塔利亚的军队！是雄狮！我们不能被一群……一群跳梁小丑吓倒！”
“但爵士，他们看起来……”副官试图争辩。
“看起来像什么？像一群需要胜利来重拾荣耀的士兵！”
加雷斯打断了他，语气斩钉截铁，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没底，“整理队伍！我们继续前进！目标，特里尔镇！谁敢再说一个‘撤退’的字，我就把他吊死在最近的一棵树上！”
在暴力（主要是口头上的）威胁下，这支七零八落的军队再次踏上了征程。
阳光驱散了黑暗，也让他们看清了昨晚那些“鬼东西”留下的一些痕迹——主要是满地的、在阳光下闪着廉价光泽的黄铁矿石，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小脚印。
这让他们稍微安心了一点（至少不是真的恶魔），但同时也更加愤怒和羞辱了。
被地精吓跑？这传出去还怎么做人？！
他们怀着一种混合了复仇、恐惧和“赶紧打完回家”的复杂情绪，向着特里尔镇前进。
上午时分，他们终于远远地看到了目的地。
特里尔镇，在晨光中静静地矗立在河岸边。
与他们记忆中那个破败的“黑泥镇”相比，这里似乎……有了一些变化。
最明显的变化，是那堵墙。
它不再是那圈可怜的木栅栏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一段……虽然不高，但看起来异常坚固的石墙！
石头垒砌得严丝合缝，墙体厚实，关键的入口处更是加固得如同一个小小的堡垒。
墙垛后面，隐约可见晃动的人影和……长矛的尖端。
“墙？！”
加雷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，“他们什么时候建起石墙了？！这才几天功夫？！难道那个小子会魔法吗？！”
安塔利亚的士兵们也看到了那堵墙。
石墙，在他们的认知里，通常意味着领主很有钱，意味着防御很强，意味着……攻城会死很多人。
刚刚因为天亮而稍微恢复了一点的士气，瞬间又跌落谷底。
“爵士……”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，“情况有变。石墙……我们需要攻城器械。”
“攻城器械？我们上哪去找攻城器械？！”
加雷斯烦躁地吼道，“难道要我用牙去啃那堵墙吗？！”
他们就这么愣愣地停在了距离特里尔镇大约一箭之地（如果弓箭手状态好的话）的地方。
阳光照在新建的石墙上，反射出一种冰冷而坚硬的光芒。
墙上，一面黑底金色双头鹰的旗帜在微风中缓缓飘扬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犹豫和窘迫。
镇子里静悄悄的，仿佛空无一人。
没有叫骂，没有挑衅，甚至连之前那种地精式的噪音都没有。只有那堵沉默的石墙和那面飘扬的旗帜。
这种沉默，比任何叫嚣都更让人不安。
“怎么办，爵士？”一名扈从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加雷斯咬着牙，盯着那堵墙。
冲过去？就凭他手下这群连夜里被地精都能吓跑的乌合之众，去冲击一堵石墙？那简直是自杀！
撤退？他不敢想象回去后男爵会怎么处置他。
就在他进退两难，汗水开始浸湿他那不算干净的内衬时……
特里尔镇的城门……吱呀一声，打开了。
城门打开了。
不是那种象征投降或者欢迎的完全敞开，而是……开了一道缝。
一道刚好能让人看清门后景象，但又不足以让一支军队冲进去的、充满了某种……嗯，挑衅意味的缝隙。
寂静被打破了。
但打破寂静的，并非震耳欲聋的战鼓，也不是气势汹汹的呐喊。
而是一种……低沉的、富有节奏的、像是某种大型机器在缓慢运转的声音。
“嚯……嘿！嚯……嘿！”
伴随着这整齐划一的号子声，一百六十根长矛的矛尖，如同冬日森林里突然抽芽的荆棘，从城门后的阴影中，缓缓地、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，向前推进。
阳光照射在那些磨得锃亮的矛尖上，反射出冰冷的、死亡的光芒。
矛尖之后，是一张张年轻但写满坚毅（或者说，是被迪特里希训练出来的麻木）的脸庞。
他们穿着厚实的棉甲，头戴简陋但实用的铁盔，肩并着肩，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、缓缓移动的钢铁荆棘之墙。
选帝侯征召矛兵。
他们也许单个拎出来，战斗技巧还不如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用草叉捅人来得熟练。
但此刻，他们被组织在了一起。
他们不再是一百六十个个体，而是一个整体。
一个由钢铁、木杆和集体意志（以及对迪特里希教官严厉目光的恐惧）组成的、缓慢但坚定地向前碾压的战争机器。
这幅景象，对于安塔利亚的士兵们来说，是前所未见的。
他们习惯了混乱的、一拥而上的战斗。
他们见过挥舞着斧头的土匪，见过投掷石块的愤怒农民。
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一支……如此整齐、如此沉默、带着如此明确目的性的长矛方阵。
那缓缓逼近的矛尖森林，带来了一种原始的、令人脊背发凉的恐惧。
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人类，而是某种……某种长着无数尖刺、缓慢移动的巨型甲壳生物。
“稳住！稳住阵脚！”
加雷斯爵士大声嘶喊着，试图盖过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。他拔出了剑，尽管他知道，面对这样密集的矛阵，他那把剑的作用大概和一根牙签差不多。
“弓箭手！射箭！给我射！”
他声嘶力竭地命令道。
安塔利亚军中稀稀拉拉的几名弓箭手（如果那些拿着劣质短弓、连箭袋都快散架的家伙能被称为弓箭手的话）慌忙搭箭拉弓。
嗖！嗖！嗖！
几支箭矢歪歪扭扭地飞向那移动的矛墙。
结果……令人沮丧。
大部分箭矢要么射偏了，要么软绵绵地扎在了矛兵厚实的甘贝松棉甲上，发出“噗”的一声轻响，然后无力地掉落下来，连个像样的印记都没留下。
只有一两支运气特别好的箭，找到了缝隙，划伤了某个倒霉蛋的胳膊，但也仅此而已。
棉甲，这种看起来笨拙的护甲，在防御这种低劣弓箭的抛射时，效果出奇地好。
而特里尔镇的矛兵方阵，对此视若无睹。
他们甚至没有停顿，没有丝毫混乱。
“嚯……嘿！嚯……嘿！”
号子声依旧低沉而有力，步伐依旧缓慢而坚定。
那片闪烁着寒光的矛尖森林，已经越过了城门线，开始向着目瞪口呆的安塔利亚军队逼近。
恐惧，开始真正地蔓延。
一些站在前排的安塔利亚士兵，看着那越来越近的、密密麻麻的矛尖，开始不由自主地后退。
他们的脸色苍白，呼吸急促，握着武器的手抖得像筛糠。
“顶住！不准退！”加雷斯挥舞着长剑，徒劳地试图阻止混乱的发生，“他们人少！我们冲垮他们！”
冲垮？
怎么冲？
用血肉之躯去撞那片钢铁荆棘吗？
就在这时，矛阵的后方，传来了一个清晰而冰冷的声音——是迪特里希。
“预备——！！”
这个声音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矛兵的神经上。
方阵的脚步声停了下来。
前三排的矛兵，动作整齐划一，将长矛的末端抵在地上，矛身倾斜向上，矛尖直指前方，形成了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、无法逾越的斜向屏障。
后排的矛兵则将长矛平举，从前排同伴的肩头缝隙中伸出，构成了第二层、第三层……的死亡之网。
枪阵（Spear >
这是步兵对抗骑兵和冲击步兵最古老、也最有效的战术之一。
简单、粗暴，但极其致命。
对于安塔利亚那些装备简陋、缺乏训练、士气低落的步兵来说，这道由一百六十根长矛组成的、沉默而致命的墙壁，简直就是他们勇气和理智的粉碎机。
“冲……冲啊……”一个安塔利亚军官试图鼓动士兵，但他的声音在看到那密集的矛尖后，也变得底气不足。
没有士兵响应。
他们只是惊恐地看着那道枪阵，看着那些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光芒的矛尖，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。
对峙。
令人窒息的对峙。
时间仿佛变慢了。只能听到风吹过旗帜的猎猎声，以及安塔利亚士兵们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。
然后，异变再生。
从特里尔镇那堵半成品的石墙后面，突然冒出了……几十个脑袋？
不，不是人类的脑袋。
是绿色的、尖耳朵的、表情兴奋（或者说，是那种即将恶作剧得逞的兴奋）的……地精脑袋！
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——瓦罐、木桶、甚至是……看起来像是装满了某种不可名状之物的皮囊？
站在墙头的，还有几个矮人。他们没有拿武器，而是抱着几个……像是风箱一样的东西？
旁边还堆着一些亮晶晶的黄色粉末。
安塔利亚的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些新出现的家伙想干什么。
然后，他们就知道了。
“为了腐浆根糊糊——！！！！”
格洛布诺克酋长那独特的、难听的嗓音尖叫着（他显然把自己部落的名字忘了）。
紧接着，铺天盖地的“礼物”就从墙头上倾泻而下！
瓦罐在安塔利亚军队的阵型中炸开，溅出的不是水，而是一种……颜色浑浊、气味极其刺鼻、闻起来像是混合了醋、烂水果和某种化学武器的液体！
木桶被推了下来，在地上摔得粉碎，流淌出来的，是同样颜色可疑、冒着泡泡、散发着“格林豪斯先生的愤怒”的……失败品葡萄酒！
还有那些皮囊！它们被用力扔了下来，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诡异的弧线，然后“啪叽”一声摔在地上，溅出……好吧，没人想知道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，但那味道绝对能让最坚强的士兵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。
更可怕的是矮人！
他们操作着风箱，“呼呼”地吹着，将那些黄色的粉末（没错，又是愚人金，黄铁矿粉末）吹向空中，形成了一片金灿灿的、但绝对不吉利的“迷雾”，纷纷扬扬地落在士兵们的头盔和盔甲上，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从某个廉价神话剧的道具仓库里逃出来。
一时间，安塔利亚军队的阵地上，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液体、难闻的气味和闪亮的粉末。
士兵们尖叫着躲避，有些人被滑腻的液体滑倒，有些人被刺鼻的气味熏得眼泪直流，还有些人看着自己身上沾满的“金粉”，陷入了某种“我是不是发财了但为什么这么臭”的哲学困惑。
混乱。
彻底的混乱。
这已经不是战争了。
这是一场……规模宏大的恶作剧。
一场由地精、矮人、失败的葡萄酒和大量愚人金联合主演的……超现实主义灾难片。
而那道沉默的、致命的枪阵，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前方，像一个冷酷的观众，欣赏着这场闹剧。
加雷斯爵士彻底崩溃了。
他的军队完了。
不是被击败的，是被……恶心死的。
是被气味和闪光粉末搞垮的。
“撤……撤退……”他发出了如同梦呓般的声音。
这一次，没有人再犹豫。
安塔利亚的士兵们，如同潮水般溃退。
他们丢下了武器，丢下了旗帜，丢下了他们仅存的勇气和尊严，只想着逃离这个……这个充满了恶臭、黏液和金色粉末的地狱。
他们的溃败，比昨晚更加彻底，更加狼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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